婉兒暗裡打量著崇閔,只覺疑惑,他此刻倒又和在老太太屋裡初見時無二致了,同樣一派儒雅,面上帶著適切的不失禮的微笑,坐在那兒和和氣氣地說話。
靜言淺笑道:「人來便罷了,又帶了那麼些東西」
「想著姑母和表哥都愛吃,就順路帶回來了」崇閔笑說著
靜言淡然地瞥了崇閔一眼,並不答言,只不急不徐地拿起了面前的那一盞茶,一股溫熱迅即蘊藉著他的指尖,一片片細而捲的茶葉徐徐下沉,展葉放香。仍是舊時的碧螺春,他就喜歡它的醇。
細細品了一口後,他方緩緩啟齒道:「這些年有勞你了,代咱們家打點了這麼些事」
崇閔頓覺靜言這話無異畫下了一道楚河漢界,你們我們分得清清楚楚的,好似井水不犯河水,他面上笑容不禁略微僵住,道了句:「這沒什麼」心裡明白這話不好接,可也只得虛應著
誰想靜言卻放下了茶杯,朝他望來,唇邊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,徒然教人摸不透,可又旋即轉滅了,隨手拿起了個小糕點,嚐了下,對著他道:「你也一道吃吧」
見靜言這樣,恍若無事一般,崇閔心裡亦覺得若再疑下去,似乎反是自己多心了。可儘管這般船過水無痕,他還是莫名有些膽寒,雖然僅一閃而逝,可他確信靜言方才瞥向他的眼神裡挾藏了些許冷淡及深沉,好似看穿了他心裡的那一點心事。
他忖度著靜言這番話也許是要警告他,他再怎麼著,也還是個外人,眼下不過是暫替,遲早要各歸各位。親兄弟尚且要明算帳,何況不過是表兄弟。
婉兒在旁見著,怕靜言噎著了,便替靜言將那糕餅掰成兩半,細聲道:「別多吃了」
「不礙事」靜言對著婉兒說道,聲音放得很低柔
崇閔也趁勢搭訕著笑道:「表哥好福氣,嫂子賢慧」
靜言輕笑了下:「什麼賢慧,不過是愛管閒事罷了」
「這難道不好?我見嫂子挺護著表哥的」崇閔微笑著,又悄然一瞟婉兒
婉兒別過臉去,眉頭緊蹙,他定是故意的,這樣在靜言面前幾乎原封不動地提起適才的話,也不知打的是什麼算盤,可不管他預備說些什麼,她也不怕,橫豎她沒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,她對得起靜言,也對得起自己。
然而,見著崇閔這麼一副謙謙君子的樣貌,與方才截然不同,她忽然很想當著靜言的面,道出崇閔背地裡對她說的那些話兒,正好崇閔現也在場,不怕他不認。可她依舊默然,向來男人們說話,沒有女人置喙的餘地,她已在這房裡停得太久了;再者,她也怕─這樣說去,指不定靜言要誤會,以為她編造了故事來挑撥他們兄弟,崇閔在他們家的形象向來溫文,到時又該倒打一耙,說是她勾引的。
都說兄弟如手足,靜言再怎樣待她好,想必也是偏著兄弟些,她只不過是個沖喜的,雖然嫁了他,成了他的人,究竟非妻非妾。
「婉兒?」靜言忽地輕聲探問
婉兒聞聲望向靜言,愣了一愣,回過了神,這才知自己胡想了多久。
靜言見她有些心神恍惚的樣子,不由有些擔心,但因著崇閔在,他也不便多問。然而他到底忍不住握了一握她的手,算是代替了詢問。
她的手從他手裡溜走,面上不是羞怯,竟是些許失措,一開口,聲音細如蚊蚋:「二少爺,你們慢聊,我先忙去了」
靜言欲說還休,看著她退了出去,好些話也只得先擱往肚裡。他口裡雖仍儘和崇閔敷衍著,心裡卻像十五個吊桶兒打水,七上八下不得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