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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姨娘一逕來到西廂側的一個小院,一進門就見紫鵑坐在廊下繡花兒,青黑坎肩,黃黃臉兒地未施脂粉,趙姨娘一見她就如見了黛玉般欣喜,急奔著上前,問道:「你們姑娘呢?」邊說著,邊又向房裡偷覷了幾眼


紫鵑見趙姨娘忽地闖了來,心雖疑惑,仍連忙扔下了活計,笑著將趙姨娘引到一旁,道:「姨娘今兒來得真巧,姑娘剛睡下。」


「唷,你說我這可不是正趕著巧,」趙姨娘拉著紫鵑的手笑道「也不怕跟你說,我這回原為跟你們姑娘道喜來的。」


紫鵑嘆了口氣,低聲道:「姨娘說什麼呢,林姑娘南邊是不會有人來接的了,這身病也總是……」她語到末了,倒又不忍再說


趙姨娘只笑道:「傻丫頭,知道你一心替你們姑娘打算,如今你們姑娘已有了人家,這此後便再不用愁了。」


「什麼人家?……」紫鵑怔了一怔


「剛太太們已商議定了,要將林姑娘說與北靜王爺,」趙姨娘笑道「所以才說林姑娘往後只有好,林姑娘出閣,你少不得是要跟著過去的,這一去,進了王府,連你也沾了光。」


紫鵑先還愣聽著,不想竟提起了黛玉的婚事,只得勉強笑道:「姨娘胡謅些什麼,這是打哪兒想起,再不可能的了。再說了,老太太剛去,府裡現下又是這麼個樣子……


趙姨娘搶著接過了話,笑道:「什麼不可能,八九不離十,總歸在近幾個月內。林姑娘雖說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兒,到底隔了一層,不算咱們府裡的。」說著,頓了一頓,低聲微笑「只要林姑娘作了王妃後,往後別忘了咱們家!」


趙姨娘的最後一句話令得紫鵑心頭一震,突然悟出這樁親事其實另有因果原由,立時生起了悶氣,想這陣子黛玉病著,沒人來問過一聲,這會兒一發現她有了新的利用價值,便又換上另一副聲調,重新打量起她來了。平白犧牲個不相干的孤苦的親戚,還說是替她打算。


再一開口,紫鵑的聲音不由有些冷淡起來:「姨娘和太太們想的真周到,事事都給我們姑娘設想到了。倒真要謝謝太太奶奶們,知道林姑娘如今僅剩孤身一人,無人替她主張,竟替她作了門好親。」


     趙姨娘正一頭熱,也聽不出紫鵑話裡的夾針帶刺,猶喜道:「可不正是門好親?成日都只說寶玉好,現瞧那北靜王爺的家世才貌,比寶玉還要好上十分,就是二小姐和我那探丫頭,也及不上你們姑娘福氣。」


    紫鵑見她愈說愈不成樣,雖一肚子惱,仍只得壓抑著,淡聲道:「姨娘先請吧,姑娘還歇著呢,等會兒擾了姑娘。」


    趙姨娘又往裡望了一望,紫鵑見她還像不肯離去,便又連說帶哄地拉著她出了院門口,方才作罷。


    紫鵑輕嘆一聲,望回走去,才到房門前,便聽得黛玉在裡頭喚她,忙掀了簾帳進去,扶了黛玉起身,又移了枕頭過來讓她靠著,微笑道:「姑娘醒了?可好些了?」


    黛玉也不答,只要了茶來喝,啜了一口後,方輕聲問道:「姨娘剛來作什麼的?」


    紫鵑微笑道:「沒什麼,來探姑娘罷了,我說姑娘正睡著呢,讓她走了。」


    黛玉瞥了紫鵑一眼,嘆了一聲:「她嚷的那樣,我都聽見了,你還只矇我。」


    紫鵑忙勸道:「姑娘別往心上放,她是什麼樣的人,姑娘會不知道?姑娘怎能信她的話。」


    「那也不會無憑無據的,總是舅母們那兒有了些風聲……」黛玉說著,又咳了起來


    紫鵑道:「姑娘只管養病,別理這些個事兒,沒的是那些閒人捕風捉影,怎能同她認真?」然而說著,也不免低嘆「他們要真這樣,也就太欺負人了,我雖原是這兒的,也不得不說,他們這是窮途末路了,在拿姑娘的終生作賭注,明著是為姑娘,暗裡還不是為了自個兒?要真替姑娘想,那會兒也就不會替寶玉聘了寶姑娘。」


   黛玉因著這話惹觸了她素來的心事,便咳得更凶了,又出了汗。紫鵑忙上前替她拍背,邊歉然道:「是我不好,話說的急了,又惹姑娘難過。」


    黛玉略略止住後,輕喘著道:「早知人家多嫌著我,這兒是住不得了,今兒更是明擺著,教我怎麼……」邊說著,已紅了眼眶


    紫鵑見了不忍,才要開口相勸,卻忽聞寶釵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道:「妹妹才吃了藥,怎不保重著?」


    紫鵑才回首,卻見寶釵已進了房裡,邊就走上前來,紫鵑忙讓了位子給她,邊道:「二奶奶什麼時候來的,雪雁那丫頭別是貪懶去了,也沒通報。」


    寶釵在床沿邊坐下,微微一笑道:「是我不教她報的,怕擾了你們。」才說完,又執起黛玉的手,對她道「你剛吃了藥,這麼一哭,等會兒又得嘔了出來,怎能早點見好?」


    黛玉也不言語,只向寶釵望去,但見她通身素雅,並無多餘綴飾,脖頸上仍戴著那只金鎖片兒,然而,視線方一即此,她的眼前立刻模糊了,再也看不清,人還是一樣的人,卻早已物是人非,從前的寶姐姐,現今的寶二奶奶,寶玉從前對她賭了多少咒,最後到底還是應了和尚道士的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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