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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未想下月初,北靜王府果真依約送了聘禮來,邢、王二夫人自是喜不自勝,又順手揀了其中幾匹紅緞,命人隨意裁絞了,權當是嫁衣,只等著北靜王府那頭來接人時,作個的面子。


緊跟著不到一個月的光景,北靜王那兒便派了人接,也不聲張,單命幾個小廝,趁著那入夜時分,抬著一輕呢軟轎而來,又遣了幾個貼身近侍作護衛,一同在榮府的後門外頭候著。
    

從黃昏到傍晚,黛玉房裡也沒見人聞問一聲,只個玉釧兒,替王夫人送了嫁衣來便走了。


紫鵑手捧著那襲大紅嫁衣,不禁嘆道:「真真的都一副勢利眼睛,姑娘出閣,也沒人來送,只當不知道,那會兒又作什麼那樣求姑娘?迫著姑娘點了頭,又收了人家的聘,如今臨上轎了,又都彷彿不干己事似的,合著只送了件大紅衣裳,倒像趕著打發出門。」
    

黛玉只獃坐在鏡台前,愣望著門外,無心換裝,亦無心打扮,袖中虛攏著寶玉從前送的帕子,是他負了她,還是她負了他,她竟真不知道了。不再是耳鬢廝磨的孩提,也不是園裡時候,而今他成了親,她也要歸於旁家外姓,看著她去,他當真就不管了,許她的那些私語,終究是失了根蒂,隨風而去。


自打那天後,寶玉再沒來過,只說是在養病,然通共也沒聽見是怎麼個情狀。
    

「林姑娘~」門口突然有人喚
    

黛玉才抬首,紫鵑早已放了嫁衣,打疊起精神上前微笑道:「這種日子,你倒來了,璉二奶奶那兒離得了你?」
    

平兒笑道:「還是她使我來的,其實就是她不說,我也是想走這一遭的。」
    

黛玉道:「你們奶奶身子還好?我也好些時沒見她了。」
    

平兒嘆道:「姑娘掛心了,要說我們那位,還不是老毛病?從前留下的那點病根,遭了這巨變,早不堪負荷,先就病倒了,偏她又要強,不肯請大夫,饒是捱著,更加重了,我們爺又不在,現在這景況,也吃不起那等養神補氣的藥,不過勸她多舒著點,也就罷了。」

    

       黛玉輕聲道:「我這兒現在是人人避著的,你們倒還想到我……」說著又嘆了一回,欲滴下淚來

    

        平兒忙勸道:「姑娘快別難過,姑娘要這麼著,我可就來錯了」又接著嘆道「造化弄人,說得真不錯,從前老太太在的時候,我們奶奶打理這麼個大家子,給人說是嘴甜心苦、兩面三刀,討老太太的好,實在她也難,管這麼些個人,要不這樣,也難壓制他們。老太太去了,可太太們還是長輩,說的話我們奶奶就是心裡有不願的,面上也難去違抗,弄得現下這麼個局面,真真委屈姑娘了,只求姑娘諒我們奶奶這一回。」


    黛玉心頭一怔,還要開口相詢,雪雁在外卻忽報道已有北靜王府的人入了園來,果不多時,即聽得門簾外有一侍衛向黛玉問了聲好,又跟著稟道:「王爺知道姑娘這會兒必然不捨,和姐妹嬸嫂們想來也有些體己話要說,叫我們別促著姑娘,另外,王爺也說了,姑娘若有什麼心愛的玩物兒,也可一併帶進府去,不必拘泥。我們只在外頭等候姑娘吩咐。」
    

      平兒朝外代應了聲,便轉過頭來悄然笑向黛玉:「先時還只替姑娘擔心,不想這王爺卻是個憐香惜玉的,還沒過門呢,就這樣體貼人,以後還不知如何?」


    黛玉微紅了紅臉,也不答話,側轉過身,眉間仍是微蹙。   


這邊紫鵑卻對平兒嘆道:「如今何來這樣大的奢望?我只求我們姑娘這一去平平安安也就足了。」


    平兒怕紫鵑這話要再接下去,又招黛玉悲慟,反推了推紫鵑道:「這喜日子,你不趕緊著給你們姑娘打點,光淨說這些個。林姑娘都還沒梳頭呢,再這麼下去,可不誤了吉時?」


    「還是姐姐提醒了我」紫鵑給這話一提點,忙至鏡台前開了妝奩,要侍候起黛玉


    那黛玉面上只淡淡地,全由著紫鵑和平兒弄去。


    「姑娘,」紫鵑低低地喚了黛玉一聲


    黛玉一回神,起了身,回頭卻見紫鵑和平兒立在那兒,分別拉提著嫁衣兩端衣袖,預備給她披上,她望著那一片刺目的豔紅,眼眶忽地有點酸,忍住了,輕聲道:「誆誰呢,我不穿這東西,不過自騙自罷了」


   
平兒忙道:「姑娘好歹換上吧,討個吉利采頭。」


    黛玉道:「這般兒的,還討些什麼,不過怎麼來怎麼去就是了」


    紫鵑和平兒見狀,只得一口一個姑娘勸著,黛玉原是不願的,直到末了,見她二人面上急慌了起來,方一聲輕嘆:「罷,罷,既是時運如此,早料得該有這麼一齣……


      紫鵑、平兒聽黛玉口氣似是鬆軟下來,便忙侍候起她更衣,又給幫著戴上個鳳冠皇冕。一時打理好了,黛玉瞧著鏡裡人物,不由一怔,正是:偶開天眼覷紅塵,可憐身是眼中人。


    「林姑娘真漂亮,天仙兒一樣」


    她分不清是紫鵑還是平兒說了這麼一句,只知眼前突地一紅,蓋頭給蓋上了,她再看不見外邊。恍惚惚地,她給扶上了外頭小轎,轎子一起,尚在不知覺間,卻是已離了榮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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