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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模稜兩可的對白,猜錯了更像是自作多情,但要說他對她上了心,她也不完全信,那些個玩話兒,一時間要編個十句、八句來哄人,也不是什麼難事兒,她不過是怕他哪天突然變了神色、逼她就範。然而事實是,自打那天回來後,他對她倒比之前規矩,偶爾留宿,與她同榻而臥,不是聽他說些兒時的事,就是聽她說些關內的事,她覺得他們像兩個孩子,在月夜下咬著耳朵分享秘密。他有時會擁著她一同入睡,因著入冬的寒氣,她多半也沒怎麼拒絕,卻又不由有些羞愧─沒名沒份地給個男人抱著……,雖說依胡俗,他與她,是再無疑問的事兒,可她是漢人,曉得中原禮教。

 

    一次她在四更天醒了過來,一轉身,他還在她身側睡,她默默端詳起他的眉眼,也許這是她第一次那樣近地看著他,她沒見過汗王,但她猜他像他娘多些,都說兒子像娘,她想起他說的那個因為美貌而被獻給汗王的俘虜的故事......,他也有那樣的眼睛、鼻子,或者更堅毅些……,她的視線忽而落到他左邊眼角旁,一道褪了色的舊傷疤,她輕輕伸出手想去觸碰……,卻突地給他握住手腕。

 

    她嚇了一跳,低聲道:「你醒了?……

 

    「慣了,」他輕聲應道「行軍紮營時,不能不警醒點兒……

 

    「現在不同嚜,不多睡會兒?……」她訕訕說道

 

     他伸了個懶腰,一臂曲起枕在腦後,看著她慵懶地笑了笑:「有人偷看我……

 

「你又知道我在看你了?」她輕笑

 

「我只是一直覺得有人盯著我,」他笑了下,一翻身、在她上方俯視著她「像這樣……

 

四目相對,他還在笑,她卻忽然怔了下,笑容褪了點兒,臉向一旁偏了偏。

 

他感覺到她的僵,面上的笑跟著淡了,一逕望著她,好半晌,也沒說什麼,不過躺回她身側。

 

「做什麼勉強自己?像個待宰的羔羊似的……」他的聲音極輕,語氣卻有些嘲諷

 

她心底震了一震,然而並沒有回答。

 

早上柳兒、菱兒兩個進來伺候他更衣出門,她儘管聽見了,也還是面朝裡裝睡,他知道,但也不理她,一點餐食也沒用,便去了。

 

這一去,便是十天半個月。

 

草原上的冬天,極冷,她是南方人,很不慣這種凍寒,儘管屋裡成日生著火,也還是受了寒氣,偏生沒藥草可用,菱兒柳兒說的土方子,她又不敢試,也只好就這麼捱著,不過這樣閉門靜養,倒更像受了冷落。

 

然而她還沒說什麼,那兩丫頭倒先就急了,當她定是得罪了九爺,所以失了寵,雖不敢在她面前說,但還是教她聽到了,不是說他哪些天在哪個側妃的房中歇了,便是說他又連著幾天往誰的房裡去了,還有一個隔日起來,大冷天裡偏穿著薄衫、鬆著領口,有意無意地教房裡丫頭們看見,刻意地要人帶出話來議論。

 

男人在朝堂上爭權奪位,後苑兒的女人們也自成一個小朝廷,放出種種手段,不過是要拿住男人,她笑了笑,想起那會子十三爺要納她做側妃,其實也還沒說準,不過透了點意思,他的妃妾們就明的暗的向著她來了。

 

這兒也還是一樣,不過他比十三爺聰明,懂得雨露均霑,來了這些日子,她也沒怎麼聽見紛爭,也許是因給隔在了前苑兒,離他近。

 

雖然幾次教他抱著同寢,但再多也就沒了,甚至連她的手,他平時也難得碰上一碰。她不曉得他那天突然在撒什麼性子?

 

也許他知道了?……

 

她想起那個纏擾多年的惡夢,她後來又有一、兩次在他身邊驚夢而醒,她沒告訴過他夢裡是個什麼情境,根本自己也不想再重頭回想一次,可是就算她不說,時間一長,他總會知道的,就像現在,也許他隱約猜著了?……

 

他本是玩鬧,是她錯會了意,然而那一瞬間她的恐懼想必盡收他的眼底……

 

但那又如何?

 

難道他真對她上了心?所以不論她是害怕或是勉強,哪一種他都受不了,這才對她撒的脾氣?……

 

可若真上了心,又怎會一轉身便上了別人的床榻?也許他是決心要把她冷一冷……,噯,這種煙花地慣用的手法兒……,她輕蔑地笑了下。

 

天愈發冷了,她命柳兒、菱兒兩個給她加厚褥子,儘管如此,她睡著還是覺得冷,索性起了身,披著大衣坐到了火堆邊,雙手不住搓著直呵氣。這時,她倒懷念起他的好處來了,和他一處睡,就像在被窩裡添了個火爐似的……,她提手蘊了下臉頰,發現正燒燙著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自己知道不是火烤的。

 

「一個人在傻笑些什麼?」

 

她一抬首,見是也真掀了簾帳進來。

 

「倒真是稀客,九爺可是又沒處去了,才來這兒?」她笑了笑「柳兒他們說我沒伺候好,得罪了九爺,不過我人笨,怎麼想也不知道哪兒開罪了您。」

 

也真淺然一笑:「還是那張嘴,那麼伶牙俐齒的,話全給你說完了,還要我說些什麼?」

 

沈蔓一瞥眼,注意到他身上的玄狐裘氈上沾著雪,便問道:「雪還沒停?」

 

「可不是,一整夜了」也真輕拉繫帶,裘氈立時從他的肩頸滑落,他一手接了,順道往旁一放「病了,不去老實躺著,偏坐在這地上」他瞟了她一眼,壓根也沒提上回兒的事

 

「這兒暖和些……

 

「不是教人送了狐裘來?好好的,做什麼不穿上?」他瞅著她「因為是女子衣裳?」

 

她淡淡掃了他一眼,默然著沒有答話。

 

他淺淺一笑,看向她臉上:「還是那樣不喜歡做女子,為了什麼?」

 

      「女兒身是苦命人……,九爺該知道……」她輕聲說道,像是在嘆息

 

     他望向她,火光在她臉上跳動著,但她面上的神情卻很落漠,時而輕咳,身子因寒冷而瑟縮著,他心下突地一軟,卻仍舊低哼一聲:「漢人女子就是這樣嬌弱,風一吹便倒了……,這才草原上的第一場雪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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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xiaope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