點秋江 白鷺沙鷗

「二哥，你瞧娘替你多操心。」莫言笑對靜言

老太太微笑道：「老囉，沒那等心力了，自做女孩兒起到你們爹手裡，二三十年眨眼就過去，現下不過盼著能享點兒清福，」正說著，又轉對靜言道「這如今你也娶了親了，橫豎我也管不了你了。」

「娘說什麼，娘始終還是娘。」靜言微笑著替老太太碗裡添菜

    老太太笑了，但口裡仍道：「得了，這會子這樣哄我開心，回頭又和我嘔氣。也替你少奶奶夾點菜，教她多吃點，她是你命裡的活菩薩。」

    所有人都怔愣住了，老太太給婉兒提高了身份。

    「翠喜，」老太太吩咐道「傳令下去，以後婉兒便是二少爺的少奶奶。」

    婉兒心裡只覺恍惚，她一個莊稼人家的女兒，不知書不識禮的，花轎迎親只是取個彩頭，又從偏門抬進來─因為不是正房，不是正式聘嫁，沖喜而已。拜堂時的冷清寥落，委以終身的良人輾轉病榻，隔著紅蓋頭，禮節全免了，老太太只要她磕頭作數，也沒有三朝回門。他們裴家是不把她當回事的，像又買了個丫環進來。她並不怨，在應允媒人時她就已全想過這些可能。靜言喜歡她、待她好則全是意外，然而她也就滿足了，孤身一人在這偌大的府宅裡，他對她的好是她僅有的一點慰藉。

         他曾信誓只要她一個，要她做他的妻，她心底儘管溫熱，卻沒因此暈糊了過去，男人的喜歡從來都是說不準的。他以後會娶二少奶奶，或者再納其他女子，這也不妨，至少她曾完整的擁有過他。現在，老太太卻在眾人面前給了她一個名份，轉變得似乎太突如其來，然而她立刻替這找到了理由，不是老太太抬舉她，只是靜言病好了，論功行賞。

    靜言微微一笑，未曾說什麼，這話出於他娘有些意外，他知道他娘重規矩，不是個肯亂分寸的人，然而他一仔細回味方才的話，便立時明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 是少奶奶，不是二少奶奶。

        他娘字斟句酌地預留了空間，提了婉兒一層，卻並未將話說死。然而現在不是爭辯的時候，娘先一步主動示好，他知道自己應當表示感謝。

    「娘，您儘寵她。」他謙了一句

    「你當我不知你心裡那點意思？」老太太笑了笑

    靜言也笑了，但也知道他娘這話的用意，是給他點甜頭，暗示他該就此安份，也估量他不好開口更進一步要求。

   「靜言，」老太太又道「如今你好些了，閒時也抽空去李叔那兒，從前小時候你總愛在帳房裡鬧著玩，而今該正經學點東西了。」

    靜言應聲答應，心裡卻不禁輕笑，他從前是喜歡去和帳房裡的叔伯們攪和沒錯，他爹還當他整日遊手好閒，為這責罰過他，卻不知他早跟著李叔他們學了一手，否則他暗裡開在城東的赤瑛堂能夠經營這麼些年？

    飯後，靜言待與婉兒回到房裡，方對婉兒道：「我以為你會把下藥的事告訴娘。」

    婉兒沉思道：「還沒找到是誰做的，徒然說去，不好。」

    「不過，娘倒因此獎了你一回。」靜言微笑道

    婉兒嬌嗔著，又道：「還說呢，適才飯桌上，我對你使眼色，要你別替我添菜，你偏還要添。漫說老太太在，大少奶奶也還在。」

    「又與大嫂何干？」靜言微笑問道

    婉兒嘆聲道：「大少奶奶孤寡，你還這樣當她面對我好。」

    靜言擁過婉兒，揉著她的髮，半晌後，帶著幾分憐惜輕聲道：「你總為他人著想。哪時才替自己想想？」

    「我過得挺好的。」婉兒聲音很輕

    靜言不語，只是擁得她更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