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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就為這哭?」也真淺然一笑,瞅著她

 

「誰為那個?」沈蔓微微笑了笑「是為的不想見你……,知道會這樣……」她倚靠在他身上,低低地嘲了自己一句

 

也真淺笑了下,撫了撫她的背脊,輕聲道:「那天,天才曚曚亮,你就這麼赤著腳、散著髮立在晨曦中……,又叫了我一聲……,那時候我就知道了......」他望向她,聲音更輕了「曖,沈蔓,你可真教我等得久……,今天又差點要遠我而去……」他淺淺一笑,一手撫上她的面頰、拂過她散落在耳邊的鬢髮

 

她心下一暖─他心裡是真有她的!她微微一笑,眼裡的殘淚又給擠落下來。「我討厭這樣的結果……」她笑嘆著,話音裡有些惋惜,環抱在他腰上的手臂卻戀戀地緊了一緊

 

「有什麼不好?」也真回瞅著她,似笑非笑「我早說過會待你好,是你自己不信。」

 

沈蔓離了他懷裡,微微嗔笑道:「你那些話,誰知道哪句是真、哪句是假?

 

也真笑了笑:「那是你平時裝慣了假,所以難得聽見句真話,卻反要疑心是假話。」

 

沈蔓稍稍變了面色,冷笑一聲:「我何償喜歡作假,我這是給逼上梁山,不這麼著,橫是只有愣教人欺侮的份兒。」

 

「又多心了,」也真淺笑了下「我不過是想你知道,對你,我說過句把真話,只可惜你從不當樁事兒。」

 

沈蔓瞟眼笑道:「又不是香餑餑,值得費這些心思?九爺要什麼樣的沒有,就是一天瞧上一個吧,還不頭昏眼疼的。」

 

「誰都像你這樣折騰人?」也真微笑著,朝她一瞥眼「你這樣兒的,不是我,誰還拿得住?」

 

沈蔓笑道:「好大的口氣,平白無故的,倒要九爺來多操這份心?我高興折騰人,誰不喜歡,誰便走開去,我也樂得清淨,不必去討別人的好。」

 

也真微微笑了下:「我反正說不過你,誰教我自甘自受呢?」又瞅了沈蔓一眼,輕笑道「其實我犯不著找藉口,我自己心底樂意,又何必要有什麼理由。我就是定了主意不放,難道還得向誰交待?」

 

沈蔓不住輕笑:「說話就說話,拉著手作什麼……

 

也真淺然一笑,聲音一低:「疏忽了一回,不能再大意了,不是每次都有雪燄替我帶你回來……

 

沈蔓面上突然微微一紅,沒了言語。

 

不知是不是因為說開了,他也變得直接了,望著她的眸子裡也像有著火光,不似前一向總是諱莫如深,今兒不論他說的或是她說的,任何一句擺在從前,都是難以想像。她只覺得他倆一樣好笑,遠兜遠轉兒的,非得有這麼一次事故,彼此才肯露出那麼一點兒真心,或者也是人不點不透、燈不點不明。然而,她與他如今能走到這般境地,規根結底,竟是因一個偶然的意外作成的,思及此,她不禁又覺得有些感嘆。

 

她這廂正自胡想著,他卻笑了笑,忽地抬起她的臉來吻她。

 

綿馥馥地,她微微一怔,熾熱的野火花直燒上身來,像兵臨城下,她隨即軟化了,不戰而降、迎敵入關……,然而短兵相接,他旋即離開,她反倒有些意猶未盡……

 

他在她耳邊輕聲道:「我早想這樣兒了,就只怕你不肯。」

 

她微微笑了笑:「你早就吻過我。」

 

「那不一樣。」他瞅著她微笑

 

他把她帶到帳後、他歇臥起居的地方,囑她在這兒等他。她輕輕應了一聲,但還是跟著他到了營帳口,在帳簾邊目送著他的身影遠去。

 

一些兵將跪在他跟前聽令,顯然是早等在外面的,他迅速交派了事情,隨即有幾個人領命而去,最後獨剩多敏在他身邊,兩人緩步走著,像在商議些什麼,又忽有一士兵急急來報,他沉思了會兒,轉身對多敏交待,未料一小隊騎兵忽地從她眼前跑過,鑲藍的軍旗,她再看不見他們的蹤跡。

 

沈蔓掩了帳簾,轉身入內,桌案邊陳著副愷甲,後頭一個大屏風簡單地隔開了公、私,她只向案上看去,是一張疆域全覽圖,上頭繪著山川地貌,一道蜿蜒輕輕一劃,劃開了曲橋楊柳與平沙落雁,是長城……,可不是,嘉裕關、雁門關、居庸關……,她不由心頭一驚─是她打斷了他,她來之前,他想必在做兵棋推演……,忽蘭真打算破關而入、直取京都?

 

但由他來也未免太諷刺了,他身上匯流著漢族與忽蘭的血液,同是父母之邦,卻領了草原上的軍馬來攻滅江南水鄉……。但怎麼不是他?邊境不寧已有十多年了,從前是他父汗,現在是他,忽蘭汗赤手空拳統一了草原各部,窮盡半生圖的是什麼?現在到兒子了,當然該揮軍南下、入主中原。

 

東南形勝,錢塘自古繁華……,有三秋桂子、十里荷花……,市列珠璣、戶盈羅綺、參差十萬人家……,忽蘭連年進逼,也就僅餘一城之隔了……,最後的一道屏障……,一旦沒了,忽蘭將勢如破竹,中原也將再無險可守……

 

她彷彿忽然看見了那個威鎮關內外的也真‧穆達罕,像突然不認識他了。

 

「九爺……」沈蔓在心內低低喚了一聲,近於迷惘的

 

「疏忽了一回,不能再大意了……」、「再這樣子,我可得天天把你帶在身邊……」,恍惚是他方才微笑瞅著她的樣子,那樣淡馨的一種情意,又忽而是他似笑非笑的對她說:「既如此……,你又何必枉擔這虛名兒……」依舊是他那帶了點玩味兒的笑容,照樣打量著她,然而那次夕陽下,他在她身邊、望著長城淡淡的道:「我娘,便是那樣的俘擄。」又說「其實我一直有點怕來這兒……」,她聽見自己某回在夜裡給他唱道:「秋夜長,北風涼……欲歸家無人,欲渡河無樑,遠望當歸,孤雁獨南翔……」,他淡笑著說:「也許那兒也一樣容不得我……」,又輕聲嘲道「漢人,就像新生的小羊羔一樣。」。她想起他第一回在她那兒過夜,他說:「心裡不安穩的時候,看著火光,總會慢慢靜下來的……」,他那天看了一夜的火……,她在旁靜靜瞅見他左眼角旁橫入髮鬢的舊傷疤……,末後他疲憊的說了聲:「睡吧」……

 

她像是有些懂得了,那些他說了的,以及,沒說的……

 

然而,她爹一死以全仁義,她卻投到敵營去,身在胡地,還是在他的營帳裡!他手上的箭只要一離弓,立時就有十數萬支箭跟著射向同一個標的,她早知道他是也真‧穆達罕,卻還是留在了這裡……,若說開始是給逼迫的,現在卻全是自願,不是沒有過走掉的機會,卻是茫茫然、糊里糊塗地回來,自騙自說是因緣未盡。

 

為了個男人這樣煎熬,又何至於如此?她淡笑著自嘲,身上依然披著他的狐裘,她下意識地輕輕摩挲著,無法不想到那天清晨發生的一切,連帶想起這男人曾對她說過:「有我呢」─哄人的甜言蜜語倒也罷了,偏是這樣平凡簡單的一句話,教她抵擋不了,像是知道不論發生什麼事,世上總會有那麼個人,一直在那兒守著她。他其實從沒真正對她直白的說過一句什麼,就是到了現在,雲開見月了,也還是一樣,可是他總是有辦法能夠教她感受得到……,好比,這襲狐裘……,她微微笑了笑,也許就為了這些熨貼心底的小事,她終於徹底輸了一次。

 

他若是草原上一個隨處可見的馬倌、羊倌就好了,真跟著他放馬牧羊她也願意,可他偏是那連年逼關、手染漢人鮮血的也真‧穆達罕。她想走得遠遠的,但卻又忍不住……

 

她爹娘膝下就她一個女兒,所以自小格外要強,但凡男兒會的,她都要會,就為的不使他們遺憾是個女兒,她成功了,也失敗了,她爹欣慰的說要是個男兒就好了,她悽苦的笑了,怎麼不是,要是個男兒,她早出去了,是她娘說的,女子縱有一身的本事才學,終得藏埋於深閨之中。菟絲附女蘿,她爹娘不過是希望她以後能嫁個好人家,一生平穩順遂。然而就連這一點小小的心願,她還是教他們失望了。

 

沒有花燭,就這麼跟了個人,可人是自己揀的,她要的很少,真心實意而已。

 

沈蔓離了案頭,倒臥在帳後榻上,閉上眼,只覺得累。高的、矮的、老的、少的,還有那些可愛的及可憎的,為了不教他們看輕,這些年來,她咬到牙根都痠疼了,然而不是這樣,她也走不到今天這一步。荳蔻年華、似水流年,她只覺得瞬時老了好幾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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