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蔓一獃,未想過也真還有這麼一手。

 

也真笑道:「這成語我也不知用得對不對,不過這麼著下去,倒是我的贏面大些。」

 

沈蔓微微笑了笑:「九爺好箭法」

 

「我不知你會射箭,咱們忽蘭人是不練靶的,」也真望著沈蔓,微微一笑「你連中十環後,我也不得不認真了。」

 

「我那點兒玩藝兒,在九爺面前,不過是班門弄斧」沈蔓淺然而笑

 

也真笑了笑,望著她:「都說漢人女子不出深閨……,你卻會騎射,難得!」

 

沈蔓淡笑了下,望向遠處:「自打來關外,鎮日無事,這才和十三爺學的箭……

 

「喔?」也真瞥了眼沈蔓,輕聲哼笑「的確這玩意兒,若不是手把手費時費心地教,一時間也還難以嫻熟……

 

沈蔓微微一笑:「其實我這準頭,上了馬就不行了」

 

「是嚜,那天你倒騎得挺好的」也真冷然笑了笑,瞟了沈蔓一眼

 

「什麼那天?……」沈蔓回首望向也真

 

也真輕哼了下,一回身,躍上了馬背,撥轉馬頭,勒著韁繩淡聲道:「還不上馬?」

 

沈蔓怔了下,道:「九爺這是……

 

也真一聲哼笑,輕瞥她一眼:「這局,你要能追上我,便算你贏」他一揚首朝雪燄看去,又轉回視線,停在她臉上

 

沈蔓悶哼一聲,解了繩套、上了馬。                 

 

也真望著她,忽輕聲道:「你這樣聰明,不知道韁繩不該那樣兒拉?……

 

沈蔓聞言低首看了看,蹙眉不解,抬首看向他。

 

「十三弟沒教你?」也真瞟眼向她,忽地一笑,一喝聲,抽馬揚鞭而去

 

「九爺……」沈蔓話未出口,他卻已漸馳漸遠。

 

她在原地怔愣著,恍惚間,忽然面上微紅,醒悟過他的話來。

 

她笑了一笑,一拍馬,馳騁向前,雖奮力直追,但始終難以近他的身,他像一直在地平線的另一端。然而草原上天高地闊、風吹草低,她不禁也感到一陣豪情快意,心情跟著舒坦起來。

 

未想他在前頭卻忽然放緩了速度,她猜是在等她,但仍不急不徐地驅馬前行,直至緩緩來至他身側,方勒馬停下。

 

他沒看她,僅一抬臉,用下頷朝前方的邊關城門點了下,輕聲道:「你可知,那是什麼關口?」

 

她順著他所指方向看去,但見盤山而建、依勢蜿蜒的長城,向兩旁無盡頭地綿延開去,中有一城關正座落在山凹峽谷之間,恰是個地勢顯要、易守難攻之處。

 

「居庸關…...」她輕聲道「距京四十餘里,是入京的咽喉之地。

 

「不錯,」他略微頷首,輕聲道「忽蘭與中原不過僅此一線之隔,然我這輩子……,卻還未入過中原……

 

沈蔓瞥了他一眼,冷笑道:「若真圓了九爺一夢,恐又得塗碳萬千生靈。」

 

也真淡然一笑,並不言語,僅就懷內掏摸出個短笛,就著唇邊,緩緩吹奏出音來。

 

野曠天低,本該清揚的笛音,聽著反覺帶了幾分淒清,沈蔓有些不安,向也真望去,他很專注,那笛在他手中顯得短小,像做給孩童玩的,然而表面殘舊,不是新製的。

 

他的笛音旋律耳熟,沈蔓忽地心頭一驚是靜夜思懷?……

 

「九爺……?」她終究沒喚出聲,怕打斷他

 

淒冷的笛音在草原上迴蕩,她不猶悄然望向他,若非有心事,斷不能吹出此等音律……

 

一曲既罷,她見他遠望長城,目光凝成一點,感懷中帶了戀戀的一種神氣。羌笛何須怨楊柳,春風不度玉門關……,她突然想起了這兩句詩,然而沒對他說,怕他多心。

 

她別過眼,望著聳然而立的邊關城門─ 遠望當歸……,而今她也僅能如此了,當初原為了逃避仇家而來到關外,卻又在關外想起關內的家鄉……,不過….. ,她慘淡地笑了一笑,她如今就算安然回歸故土,也已家中無人了……

 

     「我娘,她去得早……」也真忽然輕聲道「她唯一留給我的,就只有這笛了…..

 

    沈蔓回望向他,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起自己的事,不,也許是第二次,但當時他喬裝成邊關漢民,說的或許作不得準兒……

 

    她微微一笑:「九爺說過,是兒時隨爹娘逃躲戰亂,才在這關外落了戶」

 

    也真瞅了她一眼,輕笑道:「你怪我騙你?」

 

    沈蔓不答,僅笑了笑。

 

也真淺笑一下,望向遠方,緩聲道:「父汗年輕時,四處征戰,對戰俘不是殺了,就是拉作奴僕,要是個女的,或許就犒賞給手下將士……」他微頓了一下,再開口,聲音輕而平「我娘,便是那樣的俘擄。」

 

    沈蔓微微一怔,也真沒看她,繼續輕聲說道:「忽蘭兵在她面前殺了她全家,劍尖指到了她面上,一個年輕姑娘在那當下,不是死就是辱。」

 

    「九爺……」沈蔓望向他

 

    也真蔑笑了下,淡聲道:「那些士兵們給帶頭的止住了,沒動她,把她獻給了父汗。」

 

    沈蔓沉默著,久久不語,她能理解那樣一個女子的遭遇,頃刻間,家沒了、人沒了,只剩了自己,一切來得太快太急,還沒能完全置信,就已成定局,被迫獨活在敵仇陣營,一個完全和原來毫無相似的世界。她突然想起自己,不由淒楚地笑了。

 

    「她的美貌救了她……,但她一直不快樂……」也真輕聲道,望向遠方「她僅在這草原上待了七年,便去見騰格里了……

 

    沈蔓順著他的視線望向天空,她知道忽蘭族敬天、畏天,騰格里便是他們最景仰的天。此時的天一片湛藍悠遠,幾絲白雲像棉絮一樣掛在遠遠的天邊,一陣風來,座下的馬兒跟著抖擻,她輕聲對也真道:「在騰格里那兒,她能好好安歇的……

 

    也真淡淡笑了笑,輕輕摩挲下笛身。

 

    「你見過羊嗎?」他輕聲說道,望向一望無際的草場「羊是這草原上最蠢笨的動物,就是狼來了,牠們也淨往羊多的地方擠,有的還像不知發生了什麼事,若是其中一隻給撲殺了,其他羊們能圍成圈兒看著狼撕咬自己的同類,就是沒想到要逃,也不知是不是給嚇傻了。」他瞥了沈蔓一眼,嘲道「漢人,就像新生的小羊羔一樣。」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xiaope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